第53章藕断丝连-《江北女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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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婚礼将在城守府举行,辰年自是不能住在这里,她闻言点头,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两人这才分手,郑纶站在门口瞧着辰年转身进入府内,方回身离开,走不多远却迎面遇到了慧明老和尚。郑纶还在封君扬身边做侍卫头领的时候,曾在盛都见过慧明,便就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,道:“大师。”

    “郑将军。”慧明还礼,目光悲悯地看郑纶两眼,却是轻声说道,“郑将军生了心魔。”

    郑纶微微一僵,面容随即坚毅,摇头道:“大师看错了,郑纶没有心魔。”

    慧明念一声佛号,道:“世人皆苦,均有心魔,不畏惧,不迷惑,平常心看待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郑纶冷冷一笑,走至慧明身侧,压低声音与他说道:“老和尚,我不是她,我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,莫说心魔,便是真的成魔,我也不惧。我劝你一句,莫要再欺她心善,勾她做什么舍身成仁的菩萨,你且等着看,她若是真的断了俗念,王爷会不会拆了你那破庙!”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!”慧明又念一句,“郑将军,谢姑娘尘缘未了,是出不了家的,郑将军放心,也请你家王爷放心。”

    郑纶这才退后两步,向着慧明恭谨地行了一礼,大步离去。

    待到了八月初九那日,就见城守府内张灯结彩,花团锦簇,一早就热闹非常。再等新娘的花轿到了门外,更是鼓乐喧天,鞭炮齐鸣,可就这般喧闹,却仍压不住人群中爆出的阵阵笑闹声。

    因是在军中,婚礼一切从简,郑纶一身红色喜服,外面却罩了套银色亮甲,将身穿大红绡金嫁衣、头遮盖头的辰年从轿内接出,用一根彩绸结成的同心结牵着她缓步慢行,在傧相的礼赞声中,一步步走向城守府大厅。

    当时习俗,婚礼是在天黑后方才开始,进行到此刻早已是入夜,城守府内处处灯火通明,倒是更显喜庆。这场婚礼,新郎与新娘两个俱不是普通人物,因此前来贺喜观礼的人极多,那大厅虽大,却仍是被宾客挤了个满满当当,就这般还有许多宾客不得入内。当中不少人都是奔着聚义寨寨主来的江湖人士,也没有什么讲究,见踮起脚也瞧不见一对新人的身影,便有人索性踩上了游廊围栏,又或是跃到了庭中树上,乐呵呵地瞧着热闹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,那坐在对面屋顶的封君扬便也没引得人注意,反倒有人瞧着他这地方好,不禁也跳了上来,在他不远处坐下,笑道:“兄台选的好地方,这里瞧着最是清楚。”

    封君扬却充耳不闻,理也不理,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顺平怕被人瞧出破绽,忙向着说话这人赔了一笑,然后又面露焦急地凑到封君扬身边,低声央求道:“爷,咱们走吧!”

    封君扬仍是不予理会,只静静地看着那向着大厅缓步而去的一对新人。有傧相立于厅前朗声礼赞,那人显然是内家高手,声音洪亮震耳,竟能将宾客的喧闹之声全部压住,清晰响亮地传到院内的每个角落。

    “一拜天地,夫妻携手,天长地久。”

    挡在大厅门口的宾客纷纷闪身让开,郑纶牵着辰年缓缓转过身来,对着门外正欲跪拜天地,抬眼间瞧见对面屋顶那人时,却是一下子愣住了。

    封君扬抿着嘴角,起身从屋顶跃下,在众人瞩目中,一步步走向他们二人。辰年头遮盖头,瞧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,待那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,这才听到了这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,最后在厅前停住,立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郑纶先反应过来,向着封君扬拱手一礼,沉声问道:“云西王可是来观礼的?”

    封君扬不答,只安静地看着辰年,轻声问她道:“你真的要嫁给别人?”

    辰年默了片刻,隔着盖头淡淡答道:“云西王远来贺喜,谢辰年不胜荣幸,只是还请您移步观礼,莫耽误了我的吉时。”

    封君扬却是弯唇微笑,只轻声问她:“辰年,你真的要嫁给别人?你不嫁阿策了吗?”

    辰年良久没有回答,郑纶不觉转头去看她,手上轻轻地扯了扯两人同牵的绸带,却见她手执的一端有小小两片润湿,他心中倏地一紧,说不出是痛还是酸,只得别过了视线,转头去看封君扬,道:“请云西王让开。”

    说完又吩咐身边心腹,已有所指地说道:“云西王远来辛苦,请下去好好安顿。”

    顺平那里再忍耐不住,从人群中冲出,指着郑纶痛声骂道:“郑纶,你这个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之徒,我之前是瞎了眼,竟把你当兄弟看待!”

    郑纶的护卫拥上欲来擒封君扬与顺平两个,人群中却又忽地跃出几人,挡在封君扬与顺平之外,手执劲弩,指向众人。

    郑纶冷笑,道:“原来云西王是有备而来,这是想要抢亲吗?只是你也太小瞧我郑纶了!”

    他扔了手中绸带,正欲上前,身旁辰年却伸手拉住了他:“大喜之日,不宜见血光。”

    她又转身,朝向封君扬的方向,淡淡说道:“封君扬,瞧在你我相识一场的分上,还请你不要搅了我的婚礼。你若想要观礼,就请站至一旁,若是不想,还请离去,莫要惹得我夫君发怒,伤你性命。”

    封君扬静静看她半晌,忽地浅浅一笑,应道:“好,我观礼,我看着你与他拜堂成亲。”

    郑纶心中愧疚,又怕被人瞧出破绽,一时竟不敢去看封君扬,只弯腰重又将那绸带拾起,冷声与那傧相说道:“还愣着做什么?”

    那傧相这才反应过来,忙又朗声喝道:“一拜天地,夫妻携手,天长地久……”

    他声音洪亮依旧,只是人群再没了刚才的热闹。

    封君扬就立在那里,看着辰年随着郑纶慢慢跪拜下去,在她的膝盖触地的那一刻,他的胸口像是忽地被利剑刺中,那剑尖精准无比地穿心而过,然后慢慢一搅,又缓缓地抽回。疼,很疼,可即便这样疼,他却连眼都不敢眨一下,生怕眼睛眨了,就会蒙上泪,会看不清她,看不清她这一身火红的嫁衣,与那绣了龙凤呈祥的盖头。

    这场婚礼,原本该是他的,原本该是阿策与辰年的。

    她曾缩在他的怀中,羞怯地问他:“阿策,等我义父回来,我们就成亲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他是怎样答她的?

    他说:“好。”

    她也曾睁大泪眼,一字一句地问他:“你以后可会与芸生拜堂成亲?”

    他又是怎样答的?

    他说:“会。”

    她还曾问他:“你要我顶着芸生的名嫁给你,是吗?”

    他回答:“只要我们能在一起,何须再计较你是什么身份嫁我。”

    谢辰年这个名字没用,封君扬永远也不能娶一个出身匪窝的女子,这是他早就明晓的事情,直到这一刻,她用这个名字嫁给了另外一个男子。她用这场婚礼,明明白白地告诉他,从此以后,谢辰年再不是阿策的辰年。

    飞龙陉中那个有着圆圆脸蛋、鼓着腮帮瞪他的小山匪,那个肯挡在他身前和野狼拼命、拖着他翻山越岭的倔强姑娘,那个亲吻时连闭眼都不知道的傻丫头,那个大胆地俯下身来吻他的辰年,那个羞涩地说着“阿策我好喜欢你”的辰年,那个被他哄骗失身、却说“你又打不过我”的辰年,那个肯拿性命为他疗伤、明明痛得难忍却仍咧着嘴向他笑的谢辰年……

    从此以后,她再不是阿策的辰年了。谢辰年没能嫁给阿策,她将是别人的妻。

    新武元年八月初九,青州之主郑纶于宜平城内迎娶聚义寨寨主谢辰年,婚礼当日,大将军云西王封君扬出人意料地亲至喜堂,立于厅前看着一对新人拜了天地。郑纶欲擒杀封君扬,不想封君扬早有防备,在绝顶高手的保护下,非但没有被郑纶擒住,还一把火烧了那城守府内的新房,倒叫他失了洞房之夜。

    贺泽在武安得到消息,不禁失笑,道:“这个封君扬实在可笑,难不成把新房烧了,人家两个就没法洞房了?”

    身旁心腹也跟着笑了两声,道:“可能也是为了出口恶气吧。”

    贺泽慢慢止住了笑,停了一会儿,却是又自言自语道:“真想不到郑纶竟能为了谢辰年背叛了封君扬。”

    这心腹曾亲去宜平,闻言想了一想,道:“公子,您是没见到,那谢辰年真是绝色倾城,美艳无双,我瞧着郑纶那样,是真喜欢上了。”

    贺泽微笑,道:“那正好,我倒要看看,这红颜祸水能叫他们主仆斗成什么模样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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