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藕断丝连-《江北女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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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永宁四年十一月,郑纶杀薛盛英占青州自立的消息传到盛都。封君扬上表怒斥郑纶,言此不忠不义之徒,天下人均可诛之,并向朝廷请战,愿亲带大军北上讨伐郑纶。

    新武元年二月,郑纶抛弃封君扬的姻亲贺家,与靖阳张家结成联盟,共同对抗贺家。就在世人皆以为郑纶与张怀珉会东西合击贺泽时,五月,郑纶却悄悄带兵沿太行山西麓南下,挥军直指宜平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太行山第一大寨聚义寨,亦是联合南太行几大山寨,兵出太行,与郑纶大军合为一处,以迅雷之势,不待贺泽率军回救,便就攻占了宜平。

    贺泽人尚在武安,接到军报后默坐半晌,这才抬头去看那心腹幕僚,问道:“宜平要不要再夺回来?”

    幕僚捋须思量,却道:“这要看郑纶与封君扬是否真的已经决裂。若是真已决裂,郑纶先占着宜平也无关系。可他们两人若只是做戏,他夺宜平,那就是为了封君扬而夺,万万不能容他占住宜平,否则,封君扬就有了北上之路。”

    贺泽轻声嗤笑,道:“人心难料,郑纶现在对封君扬是否还忠心耿耿,别说咱们,怕是封君扬自己都拿不准了。”

    宜平城,辰年独自站在南城楼的最高之处默默南望,已经足有半日光景。直到天色渐黑,她这才回过些神来,听得身后楼梯口有脚步声响起,还当是傻大来寻她回去吃饭,便就喊道:“不用上来了,我这就下去。”

    那脚步停了一停,又继续往上而来。辰年有些诧异,转回身看去,却瞧见是郑纶从楼梯口上来。她不觉笑了笑,解释道:“我还当是傻大过来喊我吃饭。”

    郑纶淡淡说道:“他是想要过来,正好我要上来巡视,就叫我帮他把这话带给你。”

    辰年失笑,叹道:“这懒人!”

    郑纶瞧她一眼,走到窗口往外展望,口中看似随意地问道:“你在上面待了许久了?在看些什么?”

    辰年也回过身去,把视线重新投向城外,微笑着答道:“什么也没看,就是看着玩。没想着这样简单就夺下了宜平城,总觉得有些不信。你不知当日我和崔习说要夺宜平,他有多么吃惊,谁能想到才不到一年时间,我就站在了这宜平城的城楼上。”

    “崔习?”郑纶有些诧异,他与辰年合作攻城,聚义寨里挂上号的几个人物都已认识,却是从没见过这个崔习。

    辰年慢慢低下头去,轻声答道:“他原本是聚义寨的二当家,是寨子里的军师,我那些寨兵便是他给训的。他也是杨成外室所生的幼子,被薛盛英追杀至山中,被温大牙他们所救。”

    郑纶听得皱眉,道:“你怎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?杨成死于王爷之手,他与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。”

    辰年唇边露出一丝苦涩,点头道:“是啊,他与封君扬有仇,所以他就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贺泽。寨子里的兄弟都说他是忘恩负义,恩将仇报,其实哪里算什么恩将仇报,他只不过是要报杀父之仇罢了。封君扬算计杨成之时,我就在封君扬身边,还与他兴冲冲地讨论如何做到万无一失。崔习向我寻仇,却也没错。”

    郑纶抿唇沉默,过了一会儿才又问辰年道:“那崔习现在哪里?你可杀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辰年轻笑着摇头,“我回寨子后就把他关起来了,怎么杀?他还有个妹妹,今年才不过四五岁。杀了崔习,茂儿怎么办?难道也要一起斩草除根?还是骗她说哥哥是被别人杀的,叫她继续把我当恩人看待?”

    “妇人之仁!”郑纶忍不住说道,随后转了话题,问辰年道,“我不能在此久留,须得尽快返回青州,给你留下两万兵马,你可能守住宜平?”

    “两万?”辰年扬眉,笑着摇头,“不用那么多,你给我留下三千精兵就好,我手上还有几千寨兵,凑巴凑巴守宜平,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郑纶不想她这般托大,忍不住看她一眼,道:“贺家现在最忌惮的不是张家,也不是我,而是王爷。王爷已在往北调兵,贺泽为防止王爷经宜平北上,占据青、冀二州,极可能会兵分两路,一路去攻青州,一路来夺宜平。这两处无论是攻下哪个,都能将王爷拦下。青州那里还险要些,我无须太多兵马就能守住,倒是你这里,可能会更加艰难。”

    辰年却是笑笑,说道:“你的推测只是基于贺泽不信你是真的背主自立,所以才会那般行事。若是你真已与封君扬决裂,他怕是先不会理会你,而专心去打张怀珉,待灭了张家之后,才会再来回身对付你。”

    郑纶听出她话中有话,沉声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很简单,等你真与封君扬闹掰了,贺泽不但不会来打宜平,怕是还巴不得封君扬赶紧往这边调兵,好瞧着你们主仆相争。”

    郑纶误会辰年是要来劝他背叛封君扬,面色不觉微沉,道:“我说过,我不会背叛王爷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希望你背叛他,否则江北还要再多打两年仗,遭罪的是平民百姓。”辰年笑了笑,转头去看城外,过了一会儿,忽地没头没脑地问他道,“郑纶,你在云西可娶媳妇了?”

    郑纶想不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,不觉皱眉,冷声道:“尚未娶妻。”

    辰年缓缓点头,又问:“可有意中人了?”

    郑纶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些,心中有些异样,也不知该如何回答,便就只抿唇不语。他这般沉默,却叫辰年误会了,只当郑纶是对芸生爱而不得,便就向他歉意地笑了笑,道:“对不住,问到你伤心事上去了。只是芸生是你家王爷的未婚妻,你纵使再钟情于她,怕是也无法得偿所愿。”

    “少胡说八道!”郑纶忽地有些恼火,又觉心中烦乱,不愿再与辰年在这里待下去,转身就往楼梯口走。

    辰年却是闪身拦住了他,微微仰起头看他,沉声说道:“郑纶,你娶了我吧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似把重锤,一下子就砸在了郑纶心头,叫他呼吸不由得一窒,片刻后才缓过神来,变色道:“谢姑娘,你疯魔了?”

    他不欲再理会她,从旁侧绕过她下楼。

    辰年却是几次将他拦下,只问他道:“你是怕封君扬日后容不下你,再杀了你?”

    郑纶瞧着绕不过她,索性就停了下来,冷冷地看她,道:“谢姑娘,郑纶从不惧死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怕什么?”辰年盯着他问道,“世人皆知我是封君扬的禁脔,只要你娶了我,再无人会怀疑你是否真的与封君扬决裂,封君扬就是再往北调多少兵马,人们也只当他是奔你而来。而且,”辰年忽地笑了笑,“一旦我嫁与了你,就算咱们是有名无实,封君扬心里也会有芥蒂,我再威胁不到你的芸生小姐。”

    郑纶强忍着心中怒火,寒声问道:“谢姑娘,你图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图什么?”辰年轻轻弯起嘴角,答道,“只图这宜平城能少死些人,这就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郑纶眼神极为复杂,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中,他看辰年半晌,这才问道:“你可知他爱你至深?”

    辰年微微垂目。

    郑纶又问:“你可知你一旦嫁了我,你就再无法嫁与他?便是日后他夺了天下,我活着,他不能夺臣子之妻,我死了,他也不能纳寡妇进宫。”

    辰年抬眼看他,看得一会儿却是笑了,道:“郑将军,你这人真是奇怪。谢辰年嫁不嫁得封君扬,与你有什么干系?你若是怕死,那就直说,不要寻这些借口。”

    郑纶盯着她,缓缓说道:“谢姑娘,我郑纶自青州起兵之日起,就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。我便是不娶你,日后他也不见得能容我,而我就是娶了你,他也不一定能杀得了我。只是,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?你是真的再不想与他在一起了?”

    辰年的嘴角慢慢放平下来,却又忽地勾起,半真半假地说道:“郑将军,你是老实人。你自己且想想,待日后你家王爷夺得天下,皇后自然是你的芸生小姐,我嘛,顶破天了,也就做个妃子。可妃子就能出身匪寨了吗?所以你家王爷必然要给我洗底,不知就成了哪家大臣的女儿。所以说,谢辰年嫁不嫁郑纶,都无法嫁给封君扬,嫁他的只能是名门淑女。我这计策,看似是以谢辰年的名声和你的性命来做赌,可谢辰年的名声没用,说到底,坑的只有你一个而已。”

    郑纶听得眉头紧皱,问她道:“你要换个身份和他在一起?”

    “也不见得,全看他肯不肯信我的清白了。”辰年收了笑容,正色道,“郑纶,这本就是一场赌局,为着能骗贺泽上当,为着能少死些无辜百姓,咱们两个去和封君扬赌,我赌的是他对我的信任,而你赌的,却是他的度量。”

    郑纶抿唇,半晌不语。

    辰年往后退了两步,站到楼梯口处,又与他道:“这事强迫不得,又涉及到你的生死,还需你自己来做决定,望你临走之前能给我一个答复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便不再多劝,转身下了楼。刚下得城墙,傻大就找了过来,粗声问道:“大当家,回去吃饭不?”

    辰年点头,也未上马,只牵着坐骑慢慢往城守府溜达,半路上遇到朝阳子背着医箱从军营中出来,不禁停了一停,等他到了近前,出言问道:“道长,那些伤兵怎样了?”

    朝阳子这几日都在忙着救人,熬得双目通红,道:“能救的都救了,不能救的也只能给他们一个痛快。”他忍不住停下步子,转头看向辰年,有些激动地问道,“非要这样争来夺去吗?没错,他们是卑贱,他们大字不认一个,只会土里刨食,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,可他们也是爹生娘养,也有胳膊有腿,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!”

    辰年沉默不语,只低头慢慢走路。朝阳子脾气发完,瞧她这般模样,心里有些后悔,想了一想,低声道:“我不是对你,我只是气不过那些世家门阀为夺天下,就不顾百姓死活,拿无数的人命去填自己的野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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