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杏林相遇-《江北女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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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刻月上中天,静夜风凉,阵阵花雨落下,清香沁人。两人借着月色,寻了一棵开得极为繁盛的杏树,在那树下坐下。陆骁用手拍开酒坛,又掏了两个酒碗出来,分别斟满,端了一碗递给辰年,问道:“尝尝,如何?”

    辰年笑着接过那碗,浅浅地抿了一口,赞道:“好酒。”

    陆骁将自己那碗一饮而尽,略略回味了一下,却是道:“还是寡淡了些。”

    辰年笑笑,只用双手捧了自己那碗酒,道:“我酒量不好,这一碗就够了,你自己敞开喝吧,我慢慢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陆骁知辰年不善饮酒,便也没有让她,索性丢了酒碗,抱着那酒坛直接畅饮,间或停下来去看辰年一眼,虽未言语,却是眼中含笑,情意盎然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似曾相识,叫辰年不觉有些恍惚,忽地记起那一夜,也是这般月色,虽无杏花如雪,却是绿草如茵,那个男子,坐在草上抬眼看她,轻笑着问她:“辰年,你敢过来亲我吗?”

    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将往事尽数抛下,可这一瞬间,心口处还是传来钝钝的疼痛。她不敢再想下去,忙将碗中残酒一口饮尽,起身往别处而去。

    陆骁瞧得奇怪,问她道:“谢辰年,你去哪里?”

    辰年顿了一顿,回身看他,笑着答道:“我记得樊大哥说东边景色更好,想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陆骁不疑有他,便将酒坛丢下,站起身来,道:“好,我陪你去。”

    两人沿着缓坡往东而行,又行得五六里,果然见山脚下有汪湖泊,湖边垂柳依依,接着坡上杏花林,真如樊景云说的那般美景。辰年不觉回头与陆骁笑道:“也不知樊大哥是从哪里冲撞那官家小姐。”

    陆骁摇头,道:“不知。”

    他们两人又往前走了不远,辰年便听到远处杏林中似有人声传来,不觉诧异道:“难不成趁夜赏花的不只咱们?”

    她一时好奇心起,放轻了步子循着声音寻去,行了不过十几丈,就忽听得有人低声喝问道:“前面何人?”

    那声音又冷又硬,腔调也隐隐有些怪异。辰年听得奇怪,又觉得这腔调似有熟悉之感,转念一想,便回头问陆骁道:“是你们鲜氏人?”

    陆骁也有些摸不准,想了一想,便用鲜氏话高声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    杏林内静了一静,片刻后就有个黑衣大汉从树后阴影处走出,近前来看了两眼,又惊又喜地叫道:“步六孤骁?”

    陆骁愣了一愣,面上也是涌上惊喜之色,上前几步与那黑衣大汉大力地抱了一下,相互捶了捶对方的胸口,笑道:“倍利侯,你怎的在这里?”

    他二人说的都是鲜氏话,辰年听入耳中是半点不懂,不过瞧陆骁与男人神态亲热,便猜该是关系极好的人,因此也不着急,只立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二人。却不知那黑衣大汉又与陆骁说了什么,陆骁的面色忽地变得凝重起来,回头看了她一眼,又与那黑衣大汉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,便就转身往辰年这边走了过来,轻声说道:“我有朋友在前面,要过去说几句话,你在这里等我可好?”

    辰年瞧他言行中透出些古怪,心中虽觉纳闷,却仍是点头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陆骁向她勉强笑笑,正要随那黑衣大汉往杏林里去,不想那林间却又走出几个人来。为首那人也是穿了一身黑色衣袍,身姿甚是高大英武。待到近了,辰年借着月色看去,虽瞧不清他的五官,可只那一个模糊的轮廓,便叫人觉得其人定是俊美异常。

    那人缓步过来,先看了辰年一眼,这才转而看向陆骁,道:“陆骁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却是汉话。

    辰年不想他会说汉话,微微一愣。陆骁更是明显地迟疑了一下,这才上前与那黑衣男子行礼,却是用鲜氏话叫道:“我的王。”

    那男子正是鲜氏的单于拓跋垚,听闻陆骁与他说鲜氏话,拓跋垚剑眉微扬,换回了鲜氏话,问陆骁:“你怕她知晓我的身份?”

    陆骁想了想,答道:“王,她现在还不知晓她自己的身份。”

    拓跋垚略略点头,挥手斥退了身边的几个护卫随从,待到跟前无人时,这才问陆骁道:“就是她?”

    当时穆展越是答应了陆骁不会向拓跋垚隐瞒王女遗孤的实情,现听拓跋垚这样问,陆骁便知晓穆展越并未骗他,“是,她才是真正的雅善王女遗孤。”他当下将辰年的身世以及他留在辰年身边的原因一一向拓跋垚说明,又解释道:“因还需丘穆陵越去取灵骨,又觉他说得有几分道理,便听从了他的安排。丘穆陵越当时也答应了我,会向王禀报实情。”

    拓跋垚面色缓和了些,道:“他确实是没有瞒我。”

    辰年听他们两个用鲜氏话叽里咕噜说了半晌,又瞧陆骁神色郑重,猜是在谈论一件要紧事情,绝非是朋友间的普通叙旧。而且,这件事情陆骁并不想叫她知道,甚至可以说,他是有意要瞒着她。因为那黑衣男子会说汉话,陆骁却故意用鲜氏话与之交谈。

    辰年不语,神色从容地立在那里,听他们两个说了一阵便停了下来,那黑衣男子却抬眼向她看了过来,盯着她看了几眼,又似问了陆骁一句什么话。陆骁的神色忽地有些慌乱,转头飞快地看了看她,随后竟是在那男子面前单膝跪下,低着头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拓跋垚垂眼看陆骁片刻,问道:“阿各仁,你可还记得我父王为何赐你名骁?”

    陆骁抿了抿嘴角,答道:“他要我做鲜氏最骁勇善战的勇士。”

    “亏你还记得!”拓跋垚面容微冷,明明是俊美至极的五官,却露着不可言喻的威严,他冷声说道,“起来,步六孤骁,你是步六孤一族未来的族长,是我最信任的兄弟,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,弯曲你的膝盖,低下你高贵的头颅。”

    陆骁抬头直视拓跋垚,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王,求您成全我。您的身边已经有一位王女遗孤,您说过,血统什么都代表不了,既然如此,请您把她赐给我。”

    拓跋垚眉头紧皱,看了陆骁片刻,这才说道:“阿各仁,你竟然如此幼稚,真是太叫我失望了。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,要么成为真正的王女遗孤,做我的王妃。要么,安静地死去。王女的血脉,不可能与你步六孤一族结合,我绝不许自己的背后藏有锋利的弯刀。”

    陆骁身体不觉微微一震,瞳孔瞬间紧缩,死死地盯着拓跋垚。

    瞧他这般,拓跋垚却是忽地笑了笑,问道:“阿各仁,你会选择爱她,还是选择对我忠诚?”

    陆骁心中经历着痛苦的煎熬,牙关扣得极紧,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了,垂下了眼帘,向着拓跋垚臣服道:“步六孤骁永远忠诚于您,我的王。”

    拓跋垚敛了嘴角的笑容,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辰年,伸出手去摁陆骁的肩膀,轻声道:“若她不是流有王女的血脉,我定会将她赐你为妻。再美的女人,也无法和我们的兄弟之情相比。你现在若是真的十分爱她,那就先和她在一起吧,待日后不爱了,你可以选择把她送回王庭,或者杀了她。”

    陆骁惊愕地抬头去看拓跋垚,有些惶急地说道:“不要杀了她,我现在只是贴身保护她,从未告知过我喜欢她。再者说她是丘穆陵越看重之人,杀了她,会逼反了丘穆陵越的。”

    辰年站在一旁,虽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,可见他们几次看向自己,显然是提到了她。这种感觉叫她很不舒服,若不是碍于陆骁在这里,她便是不打过去,也要转身就走了。

    她又强自忍耐了片刻,这才瞧得陆骁站起身来,向着那人行礼告退,一步步退到辰年身边来。那黑衣男子又看辰年两眼,向着她轻轻一颔首,却是转身往杏林内走去。没走得两步,就听得杏林内又有争执声传来,一方似是那黑衣男子的护卫,另一方却似是一个年轻女子。

    辰年正奇怪间,就忽听得那女子在林内高声叫道:“拓跋垚!拓跋垚!你是撞在树上晕死过去了吗?”

    辰年听得一怔,只觉那声音甚是耳熟,下意识地想追进杏林去看,不想陆骁却是一把拉住了她,微微摇头,低声道:“我们快些回去。”

    说完不顾辰年意愿,强行拉着她往来时路走。辰年忍不住回头去瞧那片杏林,道:“我怎么听着那声音像是芸生的?”

    陆骁却只是拉着她往前赶路,有些不耐地答道:“不是,你听错了。”

    他拉着她直疾奔出十余里,快到宣州城外时才停了下来。辰年将他的手甩开,有些不悦地问道:“那些人是谁?你们在谈论我?”

    陆骁回身看她,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辰年仔细地看了看他,问出了心中的疑问:“你故意和他用鲜氏话,你瞒了我什么?”

    陆骁不答,只是低头看她。月光下,她的面容越发姣美动人,眼眸中似有星光在闪烁。他忽地毫无预兆地伸手揽她入怀,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唇瓣。辰年身子一僵,下意识地往后仰身躲避,伸手挡在了自己唇前,低声喝道:“陆骁!”

    陆骁并未停下,唇径直落在了她的手上,停了片刻才离开,低声道:“谢辰年,我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辰年不想他会突然向自己表白心迹,纵使之前就已知晓他对自己的情意,可此刻这样面对面地讲出来,她一时仍是不知该如何应对,不由得窘迫地涨红了脸。

    陆骁低头看她,眼中有犹豫与挣扎,最后却还是说道:“谢辰年,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无法和你说,却又不想撒谎来骗你,你不要再问了。”

    他这样坦言相告,辰年心中纵然不喜,却也不好再继续逼问他,便就只点了点头,转回身默默往前走去。陆骁在原地站了站,这才又追了上来,却没有靠近她,只在身后几步处跟着。

    两人一前一后地翻过城墙回到客栈,辰年悄悄地将自己窗子推开,正欲跃进去时,却听得陆骁在身后轻声唤她,低声问:“你生气了?”

    辰年回身过去,看他片刻,笑道:“心中是多少有些不舒服,不过也没什么,我知晓你是有为难之处,不会真的气你的。不要多想了,快些回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又向着他嫣然一笑,便就跳进了屋内,回身掩上了窗子。陆骁却在她窗外呆呆站了许久,这才转身离去。辰年默默坐在床边,瞧着陆骁的身影从窗子上消失,又静候了片刻,再听不到一丝动静,这才又偷偷起身换过了一身夜行衣,重从那窗中翻出,沿着旧路往城外疾掠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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