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作家的劣根性-《我的印钞机女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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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异在那头笑出来。
边斜的口吻淡淡,但声音在这一片冷寂的夜里回荡开,说轻不轻,说沉不沉:“我们现在就是顶级,既不缺钱,也不缺资源,不是往年什么都要熬的时候了。只要保持住这个优势,不犯错,不给别人机会,就没有人能超过我们。老周,不要那么玩儿命。你知道,钱对我来说很重要,但并不是最重要。伯父伯母在上海虽然过得也挺好,但你多陪着吃两顿饭总是好的。工作室场地都租好了,给自己弄个办公室吧,以后少出点差。要谈合作,有诚意的都到上海来,反正爱买不买。”
“咳……”
周异那头又在咳嗽。
隐约有蒋铭问他有没有大碍的声音。
边斜踩在长绒地毯上,看着落地窗外那快掉光叶子的法国梧桐,也看见有车灯的光芒从道路的远处来,将那枯黄的树叶照亮。
他依旧对着那头的周异说话。
连语调都没变一下。
“我的书不应该靠你跟下游资源的关系售卖。如果我的书需要我的经纪人在外面喝酒应酬才能推销出去,那这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失败。老周,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废物。”
这番话边斜很久之前就说过了,但他真的是习惯这么拼命了,很难改掉。
周异叹了口气,无奈地笑出声来。
“好了,知道了,一会儿就买机票回。”
但电话并未就此挂断。
边斜拿着手机,沉默了很久,才忽然问了一句:“我发的消息,你看到了吗?”
这一回,是电话那头沉默。
周异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看到了。”
边斜微微垂了垂眸,还是问了出来:“你喜欢程白,准备追她吗?”
太直白了。
周异觉得,有时候他会很委婉,但有时候又直接得让人难受。
小事也许放纵、拖沓,大事从来克制、果断。
当年合约还没结束就直接打电话到平台来挖他,离开平台单干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。后来也不是没有人效仿他,但真的很少有几个人能做成。
一是写得没他好,二是没他的魄力。
但当这样的魄力用到他身上时,千言万语都只能汇作平静的一句:“边斜我草你妈。”
边斜从落地窗前走回书墙前,整面顶到墙高的书墙,就像是用一本一本书构筑起来的堡垒。
他伸手到那本《蝇王》旁边。
这里藏着几根烟。
但在跟人谈大事的时候,他从来都很克制得住,所以摸出一根烟来,又放了回去。
在听见周异这一句骂时,他表情纹丝不动,只看着洋房别墅与老弄堂之间那一条黑暗的夹道,按开了墙上的灯控,慢慢道:“作家的劣根性在于迷恋有故事的人。而我,是这个职业的顶级……”
——
这一处的老弄堂,是历史保护建筑了。
程白把车停在外面,拖着行李箱拎着那巴掌大的龟,就从外面走进来。因为已经是凌晨,路上人家的灯几乎都灭了,整条路都显得很是黑暗。
但她的脚步半点也不乱。
循着记忆中的方向,很快就看见了靠着东边那一排洋房别墅最里面的房子。
那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。
该算是老屋。
她父亲程渝东尚未发迹之前,一家人都住在这弄堂里,后来开始做生意,有了钱才从这里搬了出去。但那场官司一输,一切都化为乌有不多,还资不抵债。
能变卖的都变卖了,就剩下这么一座老屋。
寂静的凌晨,行李箱拖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十分明显,她尽量放慢了速度,以使这声音不吵到别人。
黑暗中行走,很快就习惯了。
但在走到那夹道前时,程白却愣了一下。
明晃晃的一盏壁灯就镶嵌在右侧的洋房墙上,连着三盏排过去,刚好能照亮整条道。
她还记得,这里总是没有亮的。
因为平时没什么人经过,而旁边的这一栋洋房别墅虽然位置很靠里,但据传主人家开了个天价,一直没卖出去,所以空着没人住。
但现在……
程白抬头望去,就看见了那一栋洋房里的灯光,拉着窗帘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,但光看着重新整修过的外墙就知道,是花了不少钱的。
这地方居然有冤大头买了?
既不临街,出入也不是最方便,而且紧靠着这头的弄堂,就像是被锁在了一栋围城里,位置真的不算好。
硬要说的话,可能是僻静。
但也可以说是偏僻。
她着实有些意外,但也没有往下想更多了。
经过这条夹道,往左边一转,就是陈旧的老屋。
门是旧的,门锁是旧的。
以前程渝东侍弄的花草,在他病逝后无人照看,早已经送了周围的邻居,所以现在门墙上光秃秃的一片。
程白摸了钥匙开门。
通向二楼的楼梯干干净净。
这些年她虽然不住在这里,但都有托邻居葛婆婆帮忙定时打扫,所以即便好几年没回,这里也不至于变成一栋鬼屋。
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多少有些费力,她只好先把小乌龟拿上去,再把行李箱提上去。
高跟鞋踩在多少有些破旧的木楼梯上,咯吱作响。
这时候,程白就不得不吐槽这破鞋除了显高、衬气势之外没什么鸟用了。
但一番折腾之后,好歹算是上了二楼。
按开灯的那瞬间,程白便有些怔忡。
屋里所有的摆设,好像都还是原来的那样,甚至就连空气里,都浮着一点隐约的,浅浅的药味儿。
老沙发被葛婆婆用布蒙了起来,怕掉灰;
旧电视上放了一只搪瓷盘,里面搁着一些早已经不需要的剪刀、顶针、线团之类的小东西;
电视旁的柜子上摆着一架老式留声机。
唱片都一张一张排在柜子里面。
程白把行李箱拖进屋里,小乌龟则搁到了外面的窗台上,暂时待个一宿。沙发上的布被她扯下来,老沙发是真皮的,有几年没人打理,显得沉暗了不少。
但这好像才是老物件应该有的色泽。
接下来便是打扫整理房间,从这小小的客厅,到自己的卧室,还有盥洗室。
倒也没花多少时间。
到处都算得上干净,应该是葛婆婆才来打扫过不久,所以程白把行李箱里带回来的衣服都挂到旧衣柜里之后,便拎着那瓶红酒,放到了客厅那台留声机旁。
这一时,很是恍惚。
是下雨天。
是父母都在。
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相拥谈笑,而她打着自己的新伞,在楼下的过道里,在滴雨的屋檐下,赤脚踩着水,浑然不顾一身新买的碎花裙子溅得湿透。
那时候,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雨。
因为下雨就能打伞。
伞总是很漂亮的,能满足一个女孩儿对雨天所有的幻想,充满着一种甜蜜而飞扬的心情,就算天在下雨,心也很晴。
但程渝东总是会看着他们一群玩闹的小孩儿叹气。
她有一回便问为什么。
他便指着停在角落里的那辆车说,只有小孩子和卖伞的人喜欢下雨,在外面讨生活大人们可讨厌雨天,因为下雨了,街上的人要么避雨了,要么不出门了,货都卖不出去,又要为明天吃什么发愁。
那时的程白似懂非懂。
到如今明白了,程渝东也不在了。
父母都在的时候,她也曾想过,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应该就是他们这样;但一朝输了官司,父亲缠绵病榻,有关于生活的真相就在眼前扯破,母亲一走了之,据说后来出了国,父亲过没多久还是病逝。
那段日子她到底怎么熬过来的?
既要在律所忙碌,又要应付上门催债的人,还要打起精神来回家笑对病床上的父亲……
真的是“贫贱夫妻百事哀”。
程白微微闭了闭眼,浅淡地弯了唇角,只弯腰蹲在留声机压着的柜前,在里面一张一张地翻找起来。
终于在最里面,找到了那张唱片。
帕瓦罗蒂唱的,《我的太阳》。
程渝东的私人爱好都还挺文艺,记得当年淘这留声机和老唱片的时候,一脸如获至宝的模样。
很快,家里便总是回荡着各种乐声。
放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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