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方云汉左手提着个酒葫芦,身后负剑,剑鞘剑柄都显得精美细致。 他头上竹簪斜插,少许乌绸似的黑发不曾挽住,随意从两鬓处,披拂在脸庞两侧,也有一些垂在额角,搭在耳后,青袍穿的并不严整,充斥着散漫洒脱的意味。 在方云汉站的那个方向上,清风簌簌,草叶起伏不定,枝头上的白梨花飘飘然,似欲飞去。 而黄石公这边,相貌古拙,颔下微须,立身之处,风也放缓,脚下青草仅微动,身后断崖,飘着几许云雾,慢慢悠悠地蔓延涌动着,白雾流风,照着雾气的微暖阳光,无一处不悠扬。 一鲜活一沉静,一清灵一柔缓。 蓦然间,楚南公鼻尖微微耸动了一下。 ‘是花香,不对,还有草的味道。’ 楚南公注视着方云汉那一边。 青草起伏如波,野花白花,颤颤欲飞。 花草的香气乃至于树木本身的味道,似乎都被方云汉激发出来,向着断崖这边飘扬而至,愈发浓郁。 然而也就在这花香渐浓的时刻,树叶被吹动的声音小了不少,簌簌扑扑的,越来越远。 方云汉身后飞扬不定的清风,好像也在寸寸消逝,花草轻动的痕迹,逐步与黄石公这边协调起来。 空中花香虽浓,却已在变得柔缓了的风中,不可抑制的滑落,淡去。 楚南公心中一松:看来这一场试探,是老友先占了上风。 方云汉目色愈奇,浅淡的笑着说道:“不久之前,贫道才听说了黄石公的名声,今日一见,道友的修为果然超迈俗流,使人惊羡。” 他以天人交感的心境,沟通周围自然,虽然是仅以剑意为表,不曾发出全力,但却是切切实实的,被对方以一种更浩瀚的天人感应,化解开来。 仅在沟通自然这方面,方云汉自忖,即使心神之力全开,也未必能争得上风。 “不过。” 方云汉话锋一转,侧目看着已经不受风吹的一树梨花,说道,“道友的神意,如此宽厚沉缓,怎么我听南公所说,却好像你是坚定的反秦立场,要主动掀起刀兵,鼓动世人打碎这个王朝?” 楚南公捻着胡须,唔了一声,有了那一天夜谈的经验,他对纯阳子两句话切入主题,这种表现,已经是半点也不觉得奇怪了。 黄石公更不觉得开门见山这种事情,有哪里算奇怪,方云汉一问,他也就答了。 “春秋战国以来,纷乱不休,百姓早就不堪其扰,秦灭周而立,一统天下,威伏四夷,本该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,秦皇偏偏变本加厉摧残民生,山川坏死,生灵哭泣,即使真有山之沉稳,群山有灵,也要发怒。” 黄石公说这番话的时候,面色不动,气意不滞,眼神之中略显凛然,显然是真心发言。 方云汉听罢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 他拨开酒葫芦的塞子,待空中混入一点酒香,啜饮后说道:“暴政苛虐,自然是要反对,但大秦初定,铁甲依然在,六国遗族,名望未消,一旦事起,必定是四野九垓,数十股豪雄并斗,血溅山川,纷乱难定。” 方云汉将葫芦对黄石公一敬,道,“黄石公有心有力,何必提早步入极端?” 楚南公年老体胖,不耐久站,看他们两个议论起来,便环顾左右,就近找了一棵树,坐到树荫下去,舒服的旁听。 黄石公左手向身后一指,落于断崖之下的方向,道:“南公说,你不欲反秦,也不与东皇同流,那你说的第三条路,就是扶苏吧。” 方云汉并不否认,道:“秦始皇或许心如铁石,鬼神难改,但如果,是常与嬴政意见不一,屡次劝谏的扶苏继位,施以宽仁,难道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?” “当然不是。” 有些出乎意料,黄石公听到这个选择之后,斩钉截铁的予以否定。 他否定之后没有直说扶苏,而是先说起嬴政。 “秦国横扫六国,嬴政号为皇帝,自诩功德超越三皇五帝,做下了许多大事,足可以称之为不世功勋,但其中,也有许多令人称叹的壮举,是以无辜百姓的生命去填补,抹上了所谓壮丽的色彩。” “若说征召民夫修连长城,还是为抵御外敌,只能算操之过急。那他下令修建阿房宫,每日里都有十几万苦役劳作,一边渴求长生,一边又要修建皇陵,让六七十万民夫丁壮,再无归家的可能。” “这些,却绝非能冠以任何冠冕堂皇的名义了。” 黄石公说到这里,由父及子,水到渠成的提及扶苏。 “扶苏纵然有仁厚之名,也需要看是跟谁对比,他在这样的嬴政身边成长起来,耳濡目染,其本质上,必也与他父亲趋于同一,未来即使登位,终究仍以严刑峻法为基,非属善道。” 方云汉若有所思,道:“看来黄石公是信奉血脉教养,本性难移?” 黄石公理所当然的说道:“人之初,性混沌,灵智蒙昧,后天的教化,才是一个人根本的色彩。” 其实,绝大多数人的情绪都依赖于肉身的影响,在某些人身上,先天的禀赋未必敌不过后天的教化。 第(2/3)页